第四章、私心无义·重重疑窦(1/ 2)
雨霁山上鼎沸的人声忽然静了下来。众人皆知这是青城与昆仑两大巨擘之间的又一次交锋,即使只是两位二代传人对上了,在结果未出之前谁也不宜轻举妄动。包括云龙门在内,与昆仑之间的生意与合作是一方面,但是打得可是对付贼党的旗号,穆景曜绝没有与迭云鹤掰一掰手腕的意思。
迭轻蝶立定之后环视全场,又意味深长地望了陆菲嫣一眼,最终将目光定在吴征身上道:“吴大人好像不太欢迎本姑娘?”
美貌少女并未表现得怎生咄咄逼人,说的第一句话也平实得很。可不知怎地,群豪们都觉得昆仑派这边的气势弱了一大截!为首的吴征铁着脸沉默不语,虎目微眯,陆菲嫣方才忽然站起又缓缓坐下,脸色看着有些发白。而林瑞晨与顾不凡则对吴征的表现十分讶异,双双采取了仍由这位师侄处置局面,静观其变。
势重的昆仑门人毫无反应,几乎孤身一人的迭轻蝶却挥洒自如。她又转了个圈儿道:“末学后进迭轻蝶见过各位前辈,剿灭贼党乃是圣上都十分在意的大事,即使吴大人不欢迎,本姑娘也不好就走。免得有人说青城派置身事外,旁观贼党荼毒生灵!”
迭轻蝶径直寻了个空位坐下,也不理尚且空着的座位俱在边边角角,已是早被挑得剩下的,益发显得成竹在胸。
“迭小姐,两年有余不曾见面本官着实想念得紧。只是从未见迭小姐向救命恩人道一声谢,连封书信都无,本官心中有气,若还要装模作样地笑脸相迎,呵呵,本官可做不到!”
静了许久的吴征终于出声,开口就是讽刺之言直指迭轻蝶身上最痛的伤痕,丝毫不留情面!
迭轻蝶带着刘荣现身,不仅陆菲嫣失态,吴征也陷落慌乱。论牌面,刘荣实在不算大,可现下拿出来效果好的出奇。吴征无法寄希望于迭轻蝶至今尚不知在江州荒园里发生的一切,无论怎么考虑,吴征都倾向于迭轻蝶已经知晓得巨细靡遗。不说迭轻蝶现下说出一切,光是道义与吴征的人品二项都要被打上大大的问号,便是陆菲嫣也将深受牵连!——在她终身大事即将确认的关键时刻突然冒出这等旧事,顾陆两家的选择很难说没有变化。毕竟两家求的是尽量保存颜面地低调处理,忽然被迭轻蝶掀了桌子搞得满城风雨,此事不知又要拖到何时,也不知未来会不会又有变数。
迭轻蝶当不知道这件绝密的隐私事,但是歪打正着,让吴征顾忌非常。此刻惊诧与失措已然无用,短暂的慌乱过后吴征强自冷静下来。除了暗喜庆幸林瑞晨与顾不凡俱是见过世面,不曾轻举妄动之外,脑中亦是转得飞快。
面前无纸,手中无笔,脑中自有一行行字迹凭空写下。祝雅瞳教授的方法最适合于纷乱繁复之中寻找出路,吴征久行其事现下已驾轻就熟!
扳倒文毅让昆仑一系大胜一局,其后迭云鹤与俞人则便一反常态地尽显低调。吴征几次试探引来大猫小猫两三只,效果全无,而青城一系似乎乐此不疲,颇有我就想找个人骂你爽一爽的小孩子脾气。不想杀招居然隐于此处!刘荣只需说出江州荒园的一切,迭轻蝶再为之作证,顷刻便可掀起对吴征乃至昆仑派的质疑浪潮。这一点至为不利!而唯一的翻盘可能就在刘荣的身份上。
贺群身怀玄元两仪功,刘荣亦承此功法,两人系暗香零落贼党党徒已是确认之事。吴征盘算之后只能在仓促之间在刘荣的身份上做文章。所虑者只在两点:刘荣的贼党身份是否已被迭轻蝶所知悉?而这一重身份的曝光,刘荣的命怕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吴征对刘荣的情感极为复杂,说来还有些亏欠!
两人不过萍水相逢,可是刘荣却因此断去一臂,稀里糊涂地拜了贺群为师,也极可能是被强收为徒——为了一名女子反抗有传道授业之德的师傅,在这个世界里太过离奇荒诞!
江州荒园一战险之又险,多赖他良心未泯关键时刻出手相助,吴陆二人才逃出生天。其实之后想来,吴征难以确认刘荣当时想救的究竟是谁?或许是迭轻蝶?毕竟吴陆二人尚有逃生的可能,而贺群不死,被强暴得昏厥的迭轻蝶却是死定了。吴征当时数次以目示意刘荣,所仰仗的不过是确认这傻缺的小子居然对断他一臂的迭轻蝶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当年在昆仑集的酒楼里,迭轻蝶与吴征,杨宜知争执之声不小,一个酒楼伙计居然敢在此时端着菜闯入雅间,怕是在门口伺候时见了迭轻蝶当场就魂不附体,只盼借着上菜之机多看她两眼吧?
想通了此节,吴征再无犹疑即刻出声暗讽。他自然不想刘荣死,迭轻蝶手握这张王牌必定也不想就这么些效用!以言语僵住对方,也透露出自己已知晓刘荣身份一事当极具威慑力。试想刘荣身份现下曝光当是立马打入天牢无疑,他所说所证的一切自不可全信,吴征背后再发一发力,自可将这些证言搅作一团稀泥,谁也说不清楚。至于他到了天牢被拷问出实情,圣上定然会下严令不叫传扬出去。仅是面对秦皇与迭云鹤几人,没了众口铄金就好说许多:贺群武功那么高,我又打不过,哪有贸然出去送命的?再说迭轻蝶不是好端端地活着嘛。
迭轻蝶目光一闪,心道果然如此!贺群等人是贼党一员她早已从刘荣口中知悉,吴征说得虽隐晦却是刻意向她所言,两人心照不宣。此刻也不由暗赞一句:两年时光费劲了无数心力才从这傻小子口中套得一点点消息,吴征居然已明明白白,果然有些手段。
“吴大人莫把自己说得义薄云天的模样,不过是自家求脱险顺带拉了小女子一把而已。莫不成吴大人还舍得金贵之躯豁出命去救小女子一命么?嘻嘻,以吴大人的眼光高于顶,小女子是配不上的。”迭轻蝶云淡风轻说道,又吩咐在背后掏了把折扇轻摇的刘荣道:“热死了,扇得落力些!”
她说话时轻嗔薄怒,亲昵之态仿佛不是在喝骂随从,而是向着不成器的丈夫大发娇嗔!吴征皱了皱眉,迭轻蝶刻意为之,而痴痴呆呆的刘荣居然露出些许温暖与喜悦之意,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情自作自受旁人也奈何不得!贼党肆虐,我辈武人焉能袖手旁观?迭小姐,你说是不是?”
两人一问一答像是聊着家常,可话中又似透着深意,旁人也听不明白,只吴征,陆菲嫣与迭轻蝶心中清明。
迭轻蝶笑道:“那是自然,这件事情青城派是不落人后的。”
那就是也不落在昆仑派之后了?吴征皱了皱眉起身道:“青城派高义之举乃天下之福,既如此,今日缔结盟约之事不可拖延。来人,将盟约公示给诸位江湖同道!”
……
“今日看来不是太顺利了?”祝雅瞳招呼吴征与陆菲嫣坐下,端上两碗冰镇酸梅汤。
“始料未及,措手不及。”陆菲嫣蹙眉低首默默无言,吴征也是浓眉紧锁苦笑着道。盟约虽已缔结,可由谁领袖群伦的关键之事吴征不敢提起,成了件悬而未决之事。
“只出来个小丫头就让你们束手束脚,这一回你们的局面可是大大不利了。”祝雅瞳怕了拍陆菲嫣肩头宽慰道:“妹妹务须太过担心,是事情总有个解决的办法在。”
吴征尴尬地望了两位美妇一眼,气鼓鼓地向椅背重重一靠道:“那也未必!”
祝雅瞳瞬间品出了味来,迭轻蝶带来的男子她虽知是谁,可在她的判断里也不致让吴陆二人进退失据。而吴征的脾气也不是对祝雅瞳,显是对着刘荣与迭轻蝶,里头一定有甚么连她都还未知的隐情:“看来有些事我还不知道,能说么?”
吴征询问地望了一眼陆菲嫣,见她轻轻点了点头,遂将当日在江州荒园发现贺群之后无奈躲藏于牌匾后之事说了出来,只隐去了陆菲嫣身体的隐秘与在贺群手下失态的表现。
祝雅瞳听得秀眉微扬,抑下疑惑之心问道:“你现下准备怎么做?”
雨霁山上难关既过,然后患无穷,要解决的方法无非两种:救出刘荣将之掌控于己方手上,或是直接杀了了事谁也别拿这张牌,这一局从头来过。
吴征沉吟良久终是摇头道:“我要再想一想。”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刘荣与你的纠葛我也知晓一些,其实你不欠他的。落到现下这般局面是他自己太蠢!而即使你要走更难的一条路,也当早做决断才是。”祝雅瞳面现不豫之色,似对吴征的优柔寡断大为不满。
“我知道!”吴征霍然起身道:“我只是需要考虑得更清楚些,迭云鹤不会料不到这两招,青城今日亮出刘荣来又没占着便宜,一张好牌不至于打得如此稀烂,说不准正是诱饵要钓我上钩来着。”
“恩,很有可能,不过这是你心软的借口。”祝雅瞳凝眸注目道:“能救则救,救不了就杀了!唯择时机而已,还有甚么好考虑的?”
沉默许久的陆菲嫣终开口道:“姐姐你莫逼他,毕竟是件大事,青城派里高手如云迭府也是龙潭虎穴,此事又牵扯朝中甚多,千丝万缕的让他思虑得细致周全些并无坏处。”
“妹妹你也错了。”祝雅瞳陡然的激动过后也觉有些失态,带着歉意地向吴征一笑,终有硬着心肠道:“正因干系太大才不可前怕狼后怕虎,也正因此事牵扯你二人在内,更该当机立断!方才言语过了头,向你陪个不是。只是没有比这个家更重要的东西,你们二人千辛万苦才能风雨同舟,难道为了个外人自毁家园?”
“祝家主教训的是!”吴征向祝雅瞳长揖到地,挥了挥拳头狰狞着面目道:“没什么好考虑太多,能救则救,救不得就杀!今晚就夜探迭府摸一摸虚实!菲菲也一起去!”
“且慢!”祝雅瞳笑得如玉湖风过,清波曼展,朝吴征脑门重重来了一指嗔道:“你呀!亏得还是枕边人,全然不知多关心些!唔,倒也怨不得你,你现下修为不够还不明这些事情。”
“也不忙于一时,我想一起去。”陆菲嫣有些激动起来,屡屡躲在吴征背后由他遮风挡雨,一颗躁动的心早就憋不住了。
祝雅瞳行至陆菲嫣身后趴在椅背上柔声宽慰道:“天气炎热每个人火气都大了些。我知道妹妹着急着要帮他,不过呢,一个十一品功力的陆菲嫣能做的事要多得多了。现下于妹妹而言最重要的便是静下心来破关晋阶,旁的都不是大事。今晚我和他一道儿去,妹妹安安心心地修行。破关在即时不宜乱动内力,若是不慎带了伤更有大碍!十一,十二两阶比起之前截然不同,来不得半点马虎。”
“要晋十一品了?”吴征吃了一惊!原本千娇百媚一前一后,一坐一站,宛若一双无暇玉璧交相生辉,美得让人窒息,更连眼皮子也舍不得眨上一眨。吴征正看得目不转睛,陡然听见陆菲嫣冲关在即,仍是即使醒过神来。
陆菲嫣与吴征合体双修以来进步飞速,几乎是一路狂奔毫无阻滞。吴征除了感叹百媚之体的天赋卓群之外,也知是陆菲嫣受身体桎梏的十余年来不曾放松自己,始终尽可能理解推敲武学精义所致。换句话说,实践受限于条件做不到,但是理论知识储备得极为丰厚,等到桎梏一去,一切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厚积薄发,当一鼓作气势如破竹,其间若有停滞不仅错失良机,更是后患无穷!有些事情不值当强行去做。”祝雅瞳郑重道。
天下一等一的绝顶高手忠告之言自有不可辩驳的理由,陆菲嫣低头抿唇,丰隆的胸脯随着粗重的喘息剧烈起落,良久方道:“恩。”溢于言表的意态萧索之后又振奋起来!
“识得大体!”祝雅瞳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又向吴征道:“迭府能有的资料片刻就到,还要哪些人同去?”
定下了步调,吴征立时从混沌的一团乱麻中脱身出来,各种脑洞巨大的奇思妙想喷薄而出:祝家增援的人手后续还有大用,现下不宜现身。夜探之事更要武功高强,人反而要少。除了祝雅瞳之外,天阴门还有好几位高手,但是人家是来剿灭贼党的,此刻探查秦国大臣家的府邸有点说不过去。别说我了,祝雅瞳也不好开口。那就只有骗冰娃娃同去,她轻功比我还好又一副什么都好奇的样子……
……
盛夏即使到了夜里依然闷热不堪。泡了个温水浴一身清爽,再换上淡青长袍,吴征溜到陆菲嫣的小院里道了声别,才悄无声息地从府院后门溜了出去。
天阴门的几位前辈请不动,只借着傍晚冷月玦又来比武练功之机贼兮兮地悄声道:“戌时带你去个好地方,祝家主也去,有空么?”顿了顿又道:“北城有个夜宵摊子滋味儿大是不错,一道儿去尝尝。”
冷月玦忽闪着目光现出一丝犹疑,最终欲言又止淡淡点头道:“好。”
吴征自知托辞太烂谁也瞒不过,只是看冰娃娃此前表现对特异之物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半夜,街角,小摊,无一不透着神神秘秘的光芒,加之祝雅瞳也去,也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两人近来日常切磋武学熟络了不少,但也还没互相信任到可以结伴夜游的程度,果然冷月玦答应得还算爽快。至于不说实情也是怕这妮子太过实诚心机不多,万一说漏了嘴惹来横生枝节,反为不美。
锦绣大街与秦都大道俱已冷冷清清,何况是吴府背后的小巷。吴征在阴影角落里等了片刻,就见两条人影娉婷而至,其中一人随意抖了抖袍袖,发出两下呼呼风声。吴征亦现身招手,朝冷月玦新奇地打量两眼,竖起指头赞了一声!
冰娃娃日常皆着白衣裙装,今夜则在祝雅瞳的嘱托之下换了身玄色,上身短衣扎在裤头里愈发显得腰肢纤细,而一双比例极佳,大显身材修长的美腿被紧身的裤管裹得笔直圆润。比之平日少了些淡淡的仙气,却多了些干练与神秘。
三人施展轻功自阴影里转过重重屋角,到了南城的一处小院才上了辆破旧马车。车厢并不宽敞,更是腥臭扑鼻,月光下车厢后的平板车上,铁笼子里隐隐绰绰的暗影蠕动频频,见之让人发憷。
冷月玦鼻翼微微开合,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这是什么?”
祝雅瞳神秘一笑,心下大是得意:玦儿已是练武的奇才,可修为一项上看着也不比小乖乖高到哪里去。至于眼光见识更是差得多啦,做些阴私事儿什么环境都得忍一忍,小乖乖就不挑拣。
吴征挑了挑眉毛道:“老葛头在北城的夜宵摊子生意兴隆,就是卖些平常吃不着的东西。什么龙虎斗啊,龙凤汤啊,冷师姐猜一猜?”
冷月玦又抽了抽鼻子,沉吟道:“龙凤汤该是蛇肉和鸡肉吧?龙虎斗又是什么?这世上可没那么多老虎给人捉。啊哟,难道是……是……猫儿?”
“答对了!”吴征忍着一肚子的笑意,纯心想看看不谙世事的冰娃娃一副恶心的神情又是什么模样。
不想冷月玦美眸睁得更大,探头探脑了一阵问道:“好吃么?”
几笼子的蛇怕有不下十来条,斑纹交错的外皮,蠕动纠缠的模样,吴征看了都有些反胃。至于猫肉一物更是奇怪,再怎么有人赞不绝口吴征是连闻都不想闻的。冷月玦这一副模样儿看来颇有跃跃欲试之意,真端上碗猫肉给她也是先尝一尝再说。吴征撇了撇嘴角,愣了半晌才心道:这妮子没救了!
老葛头的夜宵摊摆设在北城边上,摊子背后就是他的小院,隔着条路便是西城的地界儿。所谓东贫西贵,南富北乱,西北城交界之处最是特异!静夜里来此的大都是些三教九流的江湖豪客,个个喝的醉醺醺的嗓门吼得震天响。偶尔也有些奢华车驾停下,衣着不凡的人物低着头来此尝一尝鲜。
赶车的车夫向老葛头打了个招呼,轻车熟路地赶着车马入院,须臾又将关着活蛇的铁笼子卸下后自赶着车驾离去。食客们见来了活鲜顿时鼓噪起来,一旁有些正路过或者刻意等候的豪客也急吼吼地入了座。夜宵摊子生意火爆,人手却少,十二张方桌上还有不少未来得及撤去的碗筷。有些食客心急火燎自行帮忙收拾起碗筷来!
“给老子放下,关你屁事!想吃就等着不想吃滚蛋!”老葛头长得瘦小,一双眼睛却是牛眼般瞪得圆圆的,说起话来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丹田里吼将出来一样。
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老葛头一顿怒吼,挨吼的食客居然一句话不敢接,乖乖地放下碗筷陪着笑道:“葛爷,来碗龙虎斗,嘿嘿,嘿嘿。”
“都等着,老子去剥蛇肉!吃完的把钱扔桌上自己走人。”老葛头回了自家小院,砰地一声甩上院门。登时敛容一路小跑上了二层小楼,闪身入内后对着三人急忙跪地叩首道:“家主万福金安。”
“起来吧。”
老葛头几乎是腾地一下弹了起来,却不敢抬头半躬着身子道:“见过吴大人,冷仙子。”
“这些年辛苦你啦。”祝雅瞳回眸一笑以示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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