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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神鬼乱舞·火灭灯瞎(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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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险与危机总是隐藏在身边,时不时就跳出来咬上一口。吴征如今已明白祝雅瞳当时来凉州的决断有多麽明智,若还身在成都,祝雅瞳逃不出皇权之下的五指山,吴征也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那一座看似他根深叶茂的繁华都市实则是一片死地!凉州虽荒僻,形势也绝对不容乐观,可天高任鸟飞,这一群人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韩归雁眯着眼打量倪妙筠片刻,将目光转向祝雅瞳。不是为了讨好,而是在徵询她的意见。

韩克军闭目沉思。祝雅瞳微微一笑不答,与陆菲嫣交换了个眼神,将目光投向吴征。

吴征一惊,举目四顾,只见目光齐刷刷地都在看着他。陆菲嫣担忧又迷茫,在等待吴征再一次引领她冲破迷雾;韩归雁无比的信任,相信机智百出的爱侣会在最短的时间,最复杂的局势下做出最好的选择;顾盼一脸崇拜,她错过了吴征名扬天下,朽为神奇;冷月玦云淡风轻,流淌的眼波只是在说,你去哪,我也去哪儿;祝雅瞳也在看着他,温柔而满含鼓励。

“娘……”吴征肃然起身,他明白时不我待,现下已是必须做出决断的时刻。只是忽然要把所有人的前途一肩挑了,他尚未有任何心理准备。

吴征在危急时刻的神来之笔屡试不爽,每个人都认可。连老辣如韩克军,也甘愿在生死交关的时刻接受吴征的意见,这实在让祝雅瞳骄傲而欣慰。她双眉一扬,柔声道:“娘只是个女流,说话做事比起男子来总不免目光短浅,意气用事。祝家在娘的手中遭受大损虽源于天灾,亦是人祸,娘当为此承担重责!这一份家业,娘撑不住,也累了……从咱们相认开始,你就是祝家之主,若有了决断,当立断才是。”

“嗯?”韩克军睁开眼来,疑惑道:“祝家主的意思是,祝家仍有馀力?”

“回韩老将军,祝家损失惨重不假,不过妾身察觉有异之后,也有所安排。如今凉州有民夫,亦有粮草,足可支应一时。”祝雅瞳目光一黯,又转向吴征微笑点头道:“比不得从前富可敌国了,眼下生死交关时倒可保后顾无忧。湘儿已随着章大娘她们前往布置,不久当有图纸送回。”祝雅瞳目中之意,无非为了吴征一切都值得。韩克军闻此喜讯点了点头,闭目不再多言。

事已至此,再不担起责任就有退缩推诿之嫌,吴征向倪妙筠道:“有件事我想先告诉你。栾楚廷围杀我母子二人时,长枝派高手倾巢而出,几近全军覆没。依我姑姑所言,当日丘元焕原本欲与我娘生死相搏,又被栾楚廷忽然打断,两人离去。如今栾楚廷做了皇帝,丘元焕想是有从龙之功。长枝派已元气大伤,丘元焕不会放过天阴门,且今时不同往日,栾楚廷会力挺从龙之臣!柳前辈等人已仙去,天阴门在燕国也无立锥之地,你可知道此节了?”

“我知道。”倪妙筠绷着脸,目中泪水蕴得更多。只是她拼命瞪大了双目,倔强地不肯哭出声来。

祝雅瞳有心安慰一番,转念一想如今已是吴征做主,他揭开疮疤自有目的,遂打消了念头,心中暗道:你我相称?倒也合适。

“我与你并无太大不同。”吴征咬了咬牙,将双拳捏得咯咯作响道:“成都城中尚不知如何,昆仑派受我连累,覆灭也是迟早之事。这一节……谁都回天无力……我很难过,但我不绝望。昆仑派也好,天阴门也好,形神所具的不是一处地方,也不是一片巍峨高耸的山脉,庄严堂皇的屋宇。是人!只有人才是门派的招牌!从现在起,我们要做的是活下来,尽可能多地活下人来!这一路……难免会有牺牲……但每个人都要保全好自己,该牺牲时,不要皱眉,但我们绝不牺牲得毫无意义。韩将军,不,韩元帅,您说是不是?”

韩归雁郑重点头道:“是!兵者,大凶之器,动则有血光之灾!本……帅会因才施用,号令之下绝不可辞劳苦,亦需严从军令,绝不可逞匹夫之勇!”

“正是!军令自让更多的力量得以存活,保全而出!”吴征再次肯定,向倪妙筠道:“现下你可以说了,只需不违反此则,任何意见我都会参详。”

倪妙筠情绪已趋平稳,环视一圈,向吴征道:“我是盛国人,你当已知晓了?”

“已知了。”吴征点了点头,不想斯斯文文,平日里几乎不发一言,像是随时随地生活在暗影中的倪妙筠此刻生出股截然不同的气质来。目光清澈,沉稳自若,毫不为将说出一番可能决定在座中人命运的话而紧张。

“盛国积弱多年,天底下只有燕秦交锋,盛国甲兵不兴,民性羸弱,不过反手可灭。奴家心中有数,也知道各位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的。”倪妙筠目光一黯,似为家国的弱小而心伤,却不卑不亢道:“只是盛国虽弱,仍是燕秦之间的平衡。燕国容不下你,秦国也容不下你,唯独盛国容得下!我家殿下也曾与你有过询谋谘度,你对殿下当有所改观?殿下曾言:吴兄若有不如意处,可来盛国相投。还有一句话,你可有印象?”

“说得不少,不知是哪一句。”吴征不为所动随口应道。

“殿下曾与你说过,除非有天大的意外出现,祝师姐已是身处死局绝无幸理!如今,意外出现了……奴家转述殿下所言,劝你可到盛国栖身,正是依着殿下的吩咐:若有天大的意外出现,可谏言与你。”

吴征一皱眉,目射寒光道:“你家殿下的意思是,我们还活着,或者说我娘还活着便有利用的价值,可往盛国栖身,若是没能活下来,那便任由我们自生自灭是不是?”

“不。”倪妙筠再次环顾,一字一句,像只清脆鸣叫的百灵鸟道:“燕皇要对付祝家,秦国知晓,盛国也知晓。殿下曾言道:吴兄如明珠耀堂,秦国必加重用。然昆仑叶茂根深,秦皇远虑者吴征久后无人能制,权倾一时,重用之前必修枝裁叶,剪除外援方可!惜乎吴兄天性疏懒无意手掌重权,又意气用事,重情好色。祝家主若有意外,吴兄必怒火滔天,旁人避之唯恐不及,小王不来触这霉头。若祝家主侥幸无恙,则吴兄也知躲过一回,还有下一回,这一回是祝家,下一回就是昆仑,就是韩府。吴兄若想飞黄腾达,则身边人葬送于皇权之下,从此孤身一人。若想急流勇退已不及,政敌日后逼上门来如何自保?此事无穷无尽,已是解不开的死结。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经此一役,天下之大唯盛国可容,吴兄以为如何?”

吴征被【意气用事,重情好色】八字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轻蔑一笑以掩饰尴尬道:“说的一半一半吧。你家殿下这叫口出狂言,我吴征很快就是燕秦两国的钦犯,人人杀之而后快。你家殿下尚且身陷囹圄,盛国更是庸懦,凭什麽敢保我?”

“我家殿下即使龙游浅滩,依然是金口玉言,说要保,就会保。”倪妙筠垂下眼帘,话语与声音不见心虚,只是眼眶又有泪水盈出。

“凭什麽保我一家老小?盛国的情况我也略知一二,不逢战乱民生虽富足,年年需向燕国纳贡,国库未必存得下多少。若遇天灾自行支应尚且吃力,什麽养兵强国就不必说了,且据说连军器都不足。燕秦两国若上门讨人,你家殿下莫非凭藉两片嘴皮子保我麽?”吴征压根不吃这一套。什麽金口玉言,现下算是看透了,想用你时就是金口玉言,想收拾你时就会说出一番新的金口玉言来,从前的全都做不得数!

沉湎于莫名哀伤中的倪妙筠豁然抬头,目中泪水盈盈,却又喷射着怒火,居然有股大江江心燃起火焰的奇异。她咬牙强忍着不发作,沉声道:“盛国纵有羸弱之人,也绝不愿束手做亡国之奴!自上而下,铁骨铮铮,满腔热血者亦不在少数!你……你可以瞧不起这一片土地,但不要瞧不起这片土地上的人!”

“而后虫生,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盛国一贯如此,莫要怪我。”倪妙筠的言论让吴征颇觉意外,面上不动声色,仍是质疑道:“口口声声要保我,不知是你家谁的意思?是殿下的,还是……陛下的?”张圣杰还在燕国做质子被看管得严严实实,栾楚廷回京之时一同带走了他,想必又被软禁于长安。这麽个人,任你如何惊才绝艳,天生圣主,不过自求多福而已,说出来的话一文不值。倪妙筠来做说客,用个【废物】来许诺,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口若悬河,又有何用?实在让吴征想不通。

“我家殿下金口玉言,说得出自然做得到。我知道吴公子现下不信,不妨先记住这句话:盛国人不甘愿做亡国奴,无论陛下还是殿下!不需多时自有变数将传遍天下,届时吴公子当能领悟。”倪妙筠一言既出,哀戚不见,坚毅傲然取而代之,原本修长的身形似乎又高挑了几分道:“我家殿下料到吴公子有此一问,令我转告公子,盛国虽弱,燕伐则秦不肯坐视,秦伐则燕不肯坐视。若燕秦齐来,唯拼死一战而已,盛国处境,与吴公子不无相同之处,岂非天作之合?盛国若灭,则天下之大,真无公子容身之所!”与张圣杰不过两面之缘,当下的处境被他拿捏得一清二楚,连心底此刻的盘算居然也被料了个八九不离十。你我的称呼换成了吴公子的尊称,可倪妙筠咄咄逼人的目光让吴征浑身不舒服,仿佛被人看透了内心一样。这还是张圣杰借这位美貌女子之口说出的话,若是张圣杰亲身在此,吴征只怕已是被从里到外半点秘密都藏不住。

“你家殿下有鬼神莫测之机?呵呵,莫非连他也早早知道我是祝雅瞳之子?”吴征凝重的神情忽然一松,戏谑地笑起来道。

倪妙筠则面色发窘……张圣杰固有识人之能,但要事先就猜得不出半分差错,其智就非人而近妖了。倪妙筠结合当下形势,在张圣杰的话中穿插少许自编之词,几无破绽效力极佳,险些把吴征唬住。什麽盛国若灭吴征就真的无处容身,张圣杰除非知道吴征是栾广江与祝雅瞳的儿子,否则吴征大可有认命之后,回大秦做孤臣的选择。

倪妙筠似是对张圣杰抱有莫大的信任,才对这一番言论能镇住吴征,至少是唬得一时不好辩驳极具信心。同时这位沉默寡言的女子居然胆大心细,结合近况做些小修小补,效果比起张圣杰的原话更胜一筹。幸亏吴征脑子未曾被吓糊涂,及时找出其中的破绽,一举反击。

“殿下无恶意。”倪妙筠一时说不下去,心中倒有几分喜悦。吴征的才干越高,越说明张圣杰没有看错人,也只有这样的能人,才值得一国之君不遗馀力地招揽。

“我知道。”吴征叹了口气道:“一番好意我心领了,现下还不是时候,我不会下此决断。就依你之言,今日的话我暂且牢牢记在心里,只待你说的变数出现。届时无论成与不成,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好!”倪妙筠伸出一掌道:“一言为定。”

啪啪两声,两人简单地击掌为盟,吴征向祝雅瞳道:“娘,劳您先去看看柔惜雪能不能救回来,还有许多话要问她……”

“得令!”祝雅瞳俏皮一礼与倪妙筠一同离去,让肃苛的气氛陡然一松。

吴征向众人无奈地耸了耸肩,言下之意我娘就这样儿……呼了口气,吴征向韩克军道:“韩老,不知梁玉宇处商议得如何?”

“一拍即合。殿下失了先机,正心急如焚……”韩克军脸上浮现难言的迷茫。韩家盛极而衰之后,屡受排挤与冷眼,甚至被钦定为吴征前进路上所必须剪除的旁枝,这一切都让老将越发心寒。可韩家世代忠良,战必争先,韩克军与梁兴翰更是幼年至今的情谊,在江山万代面前却什麽都不是。

报效的家国危在旦夕,朝堂之上潜伏的豺狼露出锋锐的獠牙,盟友似对帝皇彻底地失望,再也不放在心上。韩克军黯然低头,他深知盟友的选择没有错,当是此时,再没有输掉任何东西的本钱。可是心里仍像梗着一根刺,让他下不了决心,总对遥远的京城抱有一线希望……风烛残年的老人,怎能轻易割舍从前的一切?大秦国几乎就是他的一切,除了韩氏一族以外!

“告知他我们粮草,军器俱已完备,让他立刻昭告天下,在凉州登基。”吴征沉着脸道:“他手下有十名大内高手护卫,咱们需得在他登基之后,以雷霆之势一举制服!动静还不能大,一旦漏出半点风声必然动摇军心,轻则士气低落,重则兵变,无法收拾……”

“不错。这事……难上加难,需要详加谋算才是,决不能轻举妄动。”韩归雁忧心忡忡,凉州的兵马里虽有亲军,大部分还是秦军。这些人只效命于皇室,若与皇室产生冲突的事情传扬开去,兵变几乎是一种必然。十名大内高手并非易于之辈,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下实在没有半点把握。吴征大胆的计画把韩归雁吓了一跳。

“登基总要做些筹备,选个好日子,腾出三五天不成问题。还请韩老继续与他虚与委蛇,届时陆师姑对付两人,我对付两人,你们协助我娘与倪仙子对付六人,出其不意发动,成败在此一举,我觉得胜算还不少!”吴征搓了搓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几乎是下了军令。

“什麽?你……对付两人?”吴征现下身负的武功除了陆菲嫣瞧出些端倪之外,韩归雁,顾盼,冷月玦一同惊道。

吴征不敢答,只随意点了点头敷衍过去,心中一阵苦笑:老天爷,连口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啊……一月余的时光连升两品,还是几将迈入巅峰的品阶,这里头必然有什麽奇遇。若是什麽天材地宝,吴征会明言,说不准还会留给诸女一份。偏生他支支吾吾不敢明言,对付大内高手又说得十分肯定——如此大事,吴征岂敢儿戏逞强?那是对自家的武功有十足了信心了!内里的猫腻,着实让深明【道理诀】与【玄元两仪功】的陆菲嫣与韩归雁吓了一大跳。

吴征重伤迅速痊癒,功力飞升,山谷中只有两名女子,一名是他亲娘,还有一位是他姑姑……诸般事情联系再一起,二女满面绯红,又是震惊不已,几乎不敢再细想下去究竟发生了什麽。

“韩老,我知道你对大秦感情深厚,一时难以下定决心。只是眼下,我们已没有旁的选择……京城里希望之渺茫,韩老当心中有数。”吴征半是满心担忧,半是岔开话题道。

“老夫知道,也不敢瞒你……你……安心行事,老夫再难以下定决心,总是知道军令如山的。”韩克军给了颗定心丸,着实让吴征松了一口大气。老将出马,不仅审时度势,还能稳定军心,有了韩克军的保证,这一处便不会出了岔子。

“行事吧,我去看看柔惜雪!”吴征与诸女一一眉目传情,倒退着出了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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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不久之后朝阳就会跳出山头,驱散夜晚的黑暗。

昨日种种即将过去,新的一天即将到来,昨日的不顺遂都会随着日出之时燃起新的希望。可对在窗前枯坐整晚大秦侍中胡浩而言,升起的日头却让他无比悚惧。辟除万邪的红日,也是催促上朝的印记。

自从先皇驾崩之中,京中的形势一日三变。五皇子梁俊贤受到忽然返京的霍永甯与方文辉力挺,恰巧太子梁玉宇又不在京城,梁俊贤顺理成章地顶替了皇兄,暂时随朝理政!

国不可一日无君!可京城里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忽然与世隔绝。十二道金牌,带着梁兴翰驾崩的昭告,由八百里飞骑送往凉州,本拟火速召太子回京。可是头三拨驿骑出了长安,便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待朝中大臣品出了个中滋味,已足足过去了半月。

人心浮动之下,缉拿袭击皇使的匪徒也显得无力。只要与梁玉宇有关之事,便举步维艰……依胡浩推算,等凉州反应过来,前后怕不得有月半。

月半时光,会发生太多的事情!

如果霍永宁不在,或许形势会稍有缓和。可他身揣先帝密旨,许他随时回京之权,任谁也摘不出半点毛病。这名贼人数十年如一日的【忠心耿耿】,还安分守己地做着孤臣,先帝对他有着绝对的信任。

“一心为公全无私心?事出反常必有妖啊,古人诚不欺我!”胡浩摇头苦笑,只可惜先帝在时他是霍永宁,先帝不在了,他便是忧无患!数十年的隐忍等的就是这一天。

胡浩与霍永宁共事多年,被他在眼皮子底下做妖,恨得咬牙切齿,却没有足够的证据!这还要幸亏韩克军的消息早早送到,否则他至今还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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