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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终有了断·罄竹可书(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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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里的朝会大殿居然鸦雀无声,放到哪里都是蔚为罕见的奇观。如今大秦国的天和殿里便是这样一副模样。只是人人都能感觉到,怒气与怨气充斥了这座高阔的殿堂,彻底爆发的那一刻,或许会掀开大殿的屋顶,直冲霄汉。

梁俊贤全身发抖,双目赤红。虽说是抢来的帝位,可毕竟还未坐实,且看似一帆风顺,实则个中的不顺遂几为继承帝位之冠。

后宫与天牢的两把大火搞得民间流言纷纷,把皇城里辛辛苦苦为梁俊贤塑造的天命加身之兆毁得一干二净。今晨起又接连发生数起乱党行凶之事,让他颜面扫地!今晨的朝会由此改议政为安民,前前后后,要犯都直指吴征。

一两名武功高强的要犯从来都是眼中钉,肉中刺,想要擒拿极为不易。不想吴征自己又冒了出来,这一回直接出现在后宫,光天化日之下又烧了几座殿宇。

冲天的火光,势必又要让京城的百姓背地里多上不知凡几的话题,更可恨的是,他梁俊贤尚未登基!

笑柄!朕,正沦为笑柄!

梁俊贤双目喷着火,在高高的龙椅旁俯视群臣。那些堪称世之人杰,机变百出的大臣们一个个低着头,看着不像是什麽无计可施的羞愧,反倒更像事不关己的逃避。

梁俊贤不怪他们,这些大臣现在的所作所为其实都是他所期望的,他们就该把头都埋进土里,不闻,不问。让他颇觉异样的,则是此前还无比信任,信服,以为依靠的股肱之臣霍永宁。

从霍府开始,吴征明目张胆地指着他的名头挑衅,霍永宁毫不介意地任由吴征污蔑。这位智计百出的霍大人,也微微低着头,不发一言。可他不介意,梁俊贤介意!即将登基的新皇觉得自己的名声正被霍永宁的一同扯落万丈深渊,被无休无止地耻笑。——今日已是皇城之内,下一次又是哪里?在朕的寝宫?还是登基大典上?

难道吴征的那些污蔑之言,真的有几分道理,真的拿中了霍永宁见不得人的那一面?念头被勾起,便是不可抑制地发散。梁俊贤陡然忆起即将成为新皇的这一路,不可思议是必然的,要说莫名其妙也可说得过去。

原本的举步维艰,在霍永宁回京之后急转直下,所有挡路石一一被扫清,拿下。霍永宁就像算无遗策的天神,出手必中。连先皇都要小心翼翼地拿捏着分寸的昆仑一系,转眼在他手中轰然倒下,甚至没有抵抗的余地。事情发生得无比突然,梁俊贤尚且在云里雾里不说,他现下回想起来,胡浩被捉拿之时,似乎也全无抵抗之力。

原本协同一心的君臣之间迅速出现裂痕。至少梁俊贤如今正怒火中烧,他也猜不透霍永宁心中所想,是否真和他一样的一心一意。

这位翻掌之间改天换地的重臣,如今正半垂着头,锁着眉,嘴角却又有一丝难以摸透的古怪意味,越发显得高深莫测。

梁俊贤看不透他,故而心冷乃至胆寒,无比的惧怕转为难以抑制的怒火,他声调拔高了几度,尖着声忽然大声道:“霍大人,贼子正作威作福,辱我大秦朝纲,你身为大秦栋梁之臣,难道要继续坐视不理麽?”方文辉心中大惊!

这位久在军中调动军需给养的大将见多识广,朝中异像他并非一无所觉。可他一样摸不透个中深意,只是被一股无形之力推着向前走,似在暗中被胁迫的感觉让他颇为不爽。隐隐然他也觉得其中的不妥之处,可几度思量,眼下一切以侄儿登基为重,万事俱可容后再议。

霍永宁的作为自然引起方文辉的警惕,可对付如今势大的霍永宁绝非一朝一夕,眼下更不是与他起冲突的时机。梁俊贤说话时尖利的语调,还有步步紧逼的话语,极易触怒霍永宁,在登基之前带来不可估量的变数。

“殿下,贼子猖狂,霍大人此前英雄擒贼,如今亦深受其害,并非坐视不理。将贼党斩草除根,非霍大人一人之事,满朝文武,俱应担其责!”方文辉赶忙出班启奏道:“贼子忽然出现在宫中,内里隐情恐怕不小,当朝重臣俱在宫中需得先保万无一失。至于剿灭贼党一事,向大将军已在覆灭贼党老巢,从此之后贼党如无根浮萍,要灭不难。若无妥善之法,臣以为今日倒不必急于一时。殿下真龙之躯,何须与几名贼子怄气。”

舅舅话中不无提点之意,梁俊贤猛然醒悟,暗自懊恼方才的一番冲动言辞。可话已出口,为人君者岂可出尔反尔?他斟酌道:“方大将军所言也有道理……哎,孤只是念先皇一世豪杰,即使强燕犯界也不曾半点退缩。如今孤却要对着几名贼子忍让……任其在宫中兴风作浪,孤心难安。”

“呵呵,殿下不必心焦,臣并非怕了几名贼子。”霍永宁硬着头皮出班,心下却是连连叫苦。

扳倒昆仑一系之后,他接连几昼夜不曾合眼。此后也只是在倦之已极了才合一合眼稍作歇息。宁家与暗香零落残留的骨干从此要浮出水面,需要做的事情远比想象的还要多。以霍永宁之能,也险些累垮了自己。远在凉州的祝雅瞳与吴征,他一时实在无暇顾及。——人力有时而穷,霍永宁当下显然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后宫失火于他而言全算不上事,天牢失火虽有疑虑,探查之后找不着线索,也只能暂且作罢。想不到的是,吴征与祝雅瞳居然毫发无伤的出现在成都城!

燕国高手尽出,他二人就算侥幸苟全一条性命,定然也要受极重的伤,少说休养个大半年才能恢复如初。哪曾想这二人清早出现在霍府几乎闹了个底朝天,现下又神出鬼没一样现身皇城。

连霍永宁也不得不承认,吴征这一回的时机,手段,无一不是妙到毫巅,每一下都打在自己的七寸上,算不上致命,却难受无比。

譬如现下,霍永宁深知自己刻意显得高深莫测是多麽地无奈。向无极不在京城,豹羽鵟不能出现,要对付飞在空中的祝雅瞳,霍永宁忽然丧失了勇气与决心。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经历事情之前,任你才华盖世,也无法体会流传千古的谚语,所蕴含的大道之理。霍永宁自感在凉州之时,一切未有定论尚且勇猛精进,如履薄冰而义无反顾。时光不过多久,踌躇满志的霍永宁已察觉自己正萌生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之执念。

可是梁俊贤的激愤之言逼得他无路可退。霍永宁心中虽对梁俊贤连连咒骂,现下也不愿撕破面皮,更不能露出丝毫的惊慌!

全局已被握于手中,梁家的皇朝翻掌可灭,岂可让已被压服,战战兢兢唯恐步胡浩后尘的大臣们滋生起反抗的念头来?

“哦?霍大人有良策?”梁俊贤借着霍永宁的不卑不亢,顺势下了个台阶,喜形于色地握住霍永宁抱拳的双手道:“孤知晓霍大人为诸大臣安全计,可贼子大闹皇城,有辱国体,务必竭力反制才是!”

“殿下所言极是。”霍永宁再度露出个莫测高深的笑容道:“贼子武功高强,让他们浑进皇城,羽林军虽兵精将广,保皇城无虞,拿高来高走的贼子却没有办法。臣请旨,调羽林军徐坚,蓝宜春,尹东,巩双鹰,再请中常侍屠大人与臣一同前往,惊走贼党。待大臣们安全无忧之时,臣再想方设法捉拿!”

梁俊贤心中一沉,霍永宁与屠冲已是皇城里武功最强的两人,居然还只是【惊走贼党】。另外三名羽林军却让他心中一跳,正是霍永宁前不久安排进来的人手,据说身怀不凡的艺业。霍永宁急急忙忙地亮了出来,不知是何道理。

这一回梁俊贤学的乖了,不动声色道:“如此甚好,来人,速去请屠公公!”

可他心起涟猗时目光,面容的种种变化怎逃得掉霍永宁的眼睛?情知自己安插的手下已被人留上了心,也在意料之中,霍永宁微微一笑,当众脱去宽大的官袍,换上动武时的武服来。

朝臣中响起窃窃声。此前朝中争夺激烈,霍永宁最让人忌惮的,便是一身十二品修为的武功。正因如此,他与向无极联手,掌控了叠云鹤留下的兵马之后,才显势不可挡。可毕竟没人亲眼见过他出手,江湖传言,这位孤臣是得了先帝的看顾,硬生生以灵药堆出一个十二品的修为,真实能为比那些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出来的绝顶高手要差上许多。现下他要亲自出手对付贼党,固有骑虎难下的缘由,想来也是要借此机会再立一回威!

“本官请诸位同僚同去,扬大秦天威!”霍永宁装备停当,抬手招呼朝臣。

朝臣心中一凛,他们大多不通武功,呼啦啦地涌去看似人多势众,实则个个都是高手们手下的鱼肉。若是被捉住了,岂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霍永宁的目光一一扫过朝臣,温和中暗含机锋,有见机得快的走向殿门,不愿的左右踌躇,还有些不是偷瞄着梁俊贤,都被他记在脑中,悠然又放肆道:“诸位同僚莫要担忧,本官在此,与羽林卫可保诸君安然无恙。”

景幽宫一带交兵连连,天和殿里亦是暗藏机锋,梁俊贤努力克制着怒火,沉声道:“孤正欲亲眼见霍大人捉拿贼子,诸位大臣请随孤来!堂堂大秦栋梁,岂惧宵小。”

霍永宁这才回身向梁俊贤施礼,微微一笑道:“殿下壮哉,臣誓死护大秦国威。”在朝堂上他可谓赚足了威风与颜面,更让朝臣们的惧意深了一层。可霍永宁心中却是苦得难以言喻,现下绝不是与梁俊贤起冲突的时候,可又不能让朝臣们生起异样的念头,两权相害取其轻,如此作威作福也是无奈之举。

景幽宫处一带殿宇已烧成燎原之势,不久之后又将是一片白地。吴征在火光中踩着大雕冲天而起,手中提着的一人离地已高,只需吴征一松手便会摔成一团肉饼,吓得面如土色哇哇大叫。

“你是皮良朋,皮公公。”吴征冷冷地道。这名太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也未交恶,今日碰上也是躲不过去。

“是……是……你……你……吴征,咱们无冤无仇……”

“嗯,无冤无仇,还得过你一回款待。”吴征心中挣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双手已沾满了血污,人命已不知杀了多少条,可还从来没有无缘无故杀伤一人。

死在他手上的有燕国将士,有暗香零落贼党,有该死的泼皮无赖。像皮良朋这样无冤无仇的,让他一时晃神。

“你还记得……”皮良朋惊慌之中也有些许黯然,更生起求生的期望,情急智生道:“我没有害过你,今日也只是奉旨办事。冤有头债有主,吴大人,你又何苦为难杂家……”

“嗯……”吴征轻轻应了一声,让皮良朋心中大喜,又听吴征悠悠道:“你没有害过我,可我还是不能放过你。”宝剑横颈划过,激起一颗人头,鲜血飞溅。

一分为二的尸身从空中纸鸢般掉落,破麻袋一般软趴趴地掉在地上。吴征伸手一抹宝剑上的血迹,黯然道:“只因从今日起,整个大秦都是我的敌国了……既有冲突,焉能不杀。”

此刻祝雅瞳与陆菲嫣也暂时收了手,驾着鸟儿高飞而起在空中悬停在吴征身边。只听吴征举着宝剑自嘲一笑道:“幸亏,幸亏当年给它取名叫昆吾,若是叫秦吾,可就难堪得很了……”

“有趣。”祝雅瞳也不由一乐,扬了扬下颌道:“正主儿来了,小心些。”

羽林卫略显慌乱与杂乱的攻势骤停,大秦皇室驯养的狮头鹰一队队飞起,足有百余之多,看来已是倾巢而出。百余只大鸟张开丈余的羽翼,颇有铺天盖地之势。

“宁永祸,你来了。”吴征目光始终牢牢锁定一人,道:“想不到我还活得好好的吧?”

“不能依先帝旨意将你斩首示众,本官正自惶恐不已,有负圣恩。你居然还敢自投罗网,本官今日要奉旨将你擒拿,以报圣恩。”霍永宁装作浑不在意宁永祸三字,说得义正词严。只是被旁人听在耳里,一者喊宁永祸,一者便应答上去,实在有些滑稽。

“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说的可不就是你这种人了?暗香零落贼首贼喊捉贼,可怜有人吓了眼,不仅误信贼子,陷害忠良,还养虎为患,这座大好的江山过不了多久便要拱手让人。”吴征向梁俊贤怒目而视。即使相隔甚远,梁俊贤又被羽林卫团团护住,两人目光一碰,梁俊贤依然胆寒。

“满口污蔑之言,你一个燕国皇子,藏身大秦是何居心?还要人来说麽?”

“哈哈,你一个临朝遗党,藏身大秦又是何居心?要我来说一说吗?”

“不必,那是不必了。”霍永宁亦乘上狮头鹰,颇有在空中领袖群伦的架势,轻声道:“可怜昆仑忠义百年,尽丧你吴征之手,你吴征不仅是大秦罪人,更是昆仑的千古罪人,你还不乖乖授首,以赎身上的罪过麽?”他越说语调越是奇异,隐含诱人堕落深渊的魔力。与此同时,一缕弦音响起,似随着霍永宁的语声,凄凄惶惶,惨惨淡淡,钻入吴祝陆三人耳内。

祝雅瞳惊觉不妥,一声娇斥,声震寰宇,可惜戛然而止。两只狮头鹰猛冲而出,两人四掌齐出,带着庞然沛莫可御的压力,让祝雅瞳也不得不一提皇夜枭暂避锋芒。

“屠公公。”吴征紧随祝雅瞳高喊一声,只觉那一股弦音入耳,不仅心绪大受震荡,心间升起哀伤之意,更头疼欲裂,呼吸艰难。情知个中古怪,忙回望陆菲嫣。

吴征相识的人之中,以陆菲嫣与冷月玦最为精通音律,这一望之下,只见陆菲嫣面色惨白如纸。果然那一缕古怪的弦音对她影响也最深。

不曾防备来敌中也有精通音律的高手,猝然遇袭,陆菲嫣心中悲不可抑,额头上瞬间香汗淋漓,唇角边也沁出一道血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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