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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芝兰于室·光天鬼哭(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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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征举着火把,微锁的双眉中忧色尽显,却也露出期盼与欣慰。

石门推开,赵立春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玉茏烟在石床边站了起来,原本十分激动,陡然见吴征背后还有两位陌生女子,吃了一惊,无措地揪着手指,不知如何是好。

看她除了有些不修边幅之外,全身上下也仅有丁点擦伤,想是攀爬枯井时留下的。

向玉茏烟点了点头,吴征也忍不住泪湿双目。

近来的坏消息实在太多,玉茏烟安然无恙是个巨大的安慰。

她只是名弱女子,能保全至此,自然全赖赵立春的帮衬了。

“赵兄……累了你了……”

除了庆幸,还是庆幸。

与赵立春的结识可说不上什麽志趣相投,大半还是利益攸关而已。

熟识以后对他的机警伶俐还是颇多认可,这一回在远行凉州之前将玉茏烟托付给他,真没看错了人。

只可惜好好的一位小太监,前途无量,受了他的恩惠,却拖累了他落魄至此。

“吴兄……呜呜呜……吴兄……”

赵立春大哭难止。

与玉茏烟的心如死灰不同,他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

怕被宫中发现了暗道捉回去,少说是个五马分尸。

怕吴征一去不返,将他们丢在此处,待粮尽之后迟早还是个死。

更怕吴征已遭不测,便是有心,也已无力。

陆菲嫣对这名小太监与吴征的交情十分清楚,对他颇有亲善之意,见状在他颈后点了一指,赵立春双目一翻登时晕去。

若是情绪激动太过,于身体有害,这两人可是好些日子连阳光都没见过了。

陆菲嫣忽然动手,玉茏烟对这位陌生的美妇人升起警惕之意,更惊得缩了缩肩膀,似想退缩逃避,迈出的腿也停了下来。

“玉姐姐莫怕。”

吴征举起双手示意她不用担心,抬手引荐道:“这位是我娘,这位……是我的娘子……我们一同特地来寻你。”

两个娇声惊呼同起,陆菲嫣闹了个大红脸,实在没想到吴征把她的底子全给掀了出来。

玉茏烟则是没想到两位陌生的美妇居然都是吴征亲近得不能再亲近的人物。

面对笑容极为亲和的祝雅瞳,她心中不自禁泛起一阵娇羞。

而媚态横生的陆菲嫣,则有股难以言喻的滋味:两人年岁相彷,姿色也难以比较出个高低来。

不过陆菲嫣的精气神远胜于她,玉茏烟不免有些羡慕,有些嫉妒,又有些感慨。

这些都让她慌张的心情安宁下来,不过都不及吴征脸上熟悉又温暖的笑意,来得更安定人心。

“苦了你了。”

迷糊之间,吴征已走近至跟前。

见她面色苍白,身段又清减了些,即使有绝色之姿,也不免透出些憔悴来。

吴征心中怜惜之馀,又觉一股彻底放下心来的如释重负感袭来,动情地张开怀抱将玉茏烟紧紧搂住道:“前几日我便回了成都,听闻天泽宫一带被大火烧成灰烬,猜想你们已躲入地底。这几日准备停当才能来接你们出去……玉姐姐,亲眼见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我一直都盼着你来……”

玉茏烟对外界发生的事情还懵懵懂懂。

只知吴征遇险,但一想他远离京城是非之地,又有师尊奚半楼庇护,料想出不了大事。

见了吴征重逢的开心多于宽怀,只是在吴征温暖的怀中时正被祝雅瞳在一旁看着,面上发烧,心如擂鼓。

那是从前入宫时被太后看着也没有的羞意十足,一时之间居然未曾发现吴征的些许异样。

不仅吴征,祝雅瞳与陆菲嫣也倍感欣慰。

进来离世的亲友已太多,伤心的不单是吴征,陆菲嫣也不遑多让,相较之下虽悲伤较少,可她对吴征的亲友们爱屋及乌,也是十分难过。

不仅如此,她们对吴征也不无担忧。

疼痛深至神魂,重担又压在吴征身上,若是玉茏烟再有什麽意外,吴征心痛之馀,身体未必还能撑得下去。

常言如释重负,吴征的心理与精神都到了崩溃的边缘,见了玉茏烟换了旁人或许放心之后,难免失态,恣意地大喜大悲。

但吴征做得极好,他深知玉茏烟本就是个没太多主意的女子,堪称后宫里的一朵奇葩。

现下即使见了吴征,大体仍是六神无主,浑浑噩噩。

若是在她面前放声悲哭,这位在冷宫里呆了多年,心神脆弱如纸,还极其敏感的美妇,多半要被吓着了。

吴征只是低声软语,轻抚后背安慰,将玉茏烟的娇躯搂得紧紧的,似乎丁点也不愿放手。

热烈的体温与宽厚有力的胸膛,都能让柔弱的玉茏烟芳心大定。

她屡次拒绝离开皇宫的建议,除了身负血仇无法离开之外,也着实担心会给吴征带去危险。

如今皇宫已没了可留恋的东西之外,吴征也不可能再留在成都城,离去已是必然。

这一刻玉茏烟却觉得分外安心,只觉有吴征在,此行虽难,必定一帆风顺。

沉迷在浓烈的男子气息中不知多久,被轻推时玉茏烟羞怯怯地抬起头来,先朝吴征背后偷瞄了一眼。

见祝雅瞳与陆菲嫣不仅不避嫌,还看得十分认真,面上的笑容颇为亲和,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又觉羞不可抑。

“玉姐姐你且坐下。”

吴征扶玉茏烟坐好,又掐着赵立春的人中穴激他醒来道:“外界天翻地覆,有些事情须得先告诉你们知道,离开之后你们好有些准备。”

吴征将抵达凉州之后,燕秦两国协力对付祝家,自己险些丧命开始,捡紧要处说了一遍,道:“昆仑派根基已毁,说句不好听的,我现在就像条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赵兄,这一回当真是连累了你。玉姐姐因赵兄照料得以保全,此恩没齿难忘,只是不知要何年何月才得报答了。我吴征也不是狼心狗肺之徒,大恩不言谢,眼下急的是不知赵兄可有什麽安身立命的去处?”

赵立春被吴征的经历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此刻才苦笑摇头道:“唉,想吴兄与小弟在京城里风光之时,哪知曾有今日啊……人生潮起潮落,实难预料。吴兄,咱们意气相投,小弟实话实说,心中若没半点怨气,那是假的。只是小弟也知朝中之事,人人如履薄冰,既然认了吴兄,自然同得甘苦,共得患难!这也得认!小弟惭愧,留在大秦久后被人察觉,难免又是一死,就当赵立春已在后宫里烧死了便罢。旁的实是别无去处,还望吴兄收留。小弟跟随吴兄已久,换了旁人也不习惯,今后还是水里水去,火里火去,绝无后悔!”

“好!今日共苦,来日同甘,我吴征不虚言。”

吴征感动莫名,有些哽咽。

赵立春说的无奈虽是实情,这一份心意也是十分诚恳,在落难之际能有这麽一个肝胆相照的朋友,实是莫大的安慰与激励。

玉茏烟见吴征回目望来,心中一跳低下头去。

他问赵立春的去处,并不曾问自己,那可不是因为知道她已无家可归,全因吴征根本不会放自己离去,定然是要与他在一块儿的。

“带你们离开这里之后,自会有人安排你们前去江州,届时不必等我,听来人行事即可。韩老将军正质拿着梁玉宇,率军赶往江州汇合。你们可先行前去等候。”

吴征微笑着对玉茏烟,又感慨似地道:“韩二将军与陆家主在江州当已准备妥当了……唉,我没多少领兵之能,更别说什麽沙场布阵,两军对圆。幸有韩门虎将在,否则将来可怎生是好……”

玉茏烟目光一闪,又快速眨了几眨,抿着唇低下头去道:“我听你的。”

吴征的目光也是一闪,道:“时辰已差不多,我们走吧。”

“若拖了后腿碍了你的事,不必等我。”

玉茏烟忽然道,居然颇有决绝之意。

“嗯?谁说你会碍了我的事?”

吴征玩味一笑,凑在她耳朵边道:“你们不一时要先去江州,久别重逢,又要分别,所以……我抱你出去,这样便怎麽也拖不了后腿。”

在玉茏烟惊声羞呼声中,吴征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当先出了石门向左走去。

这一下把赵立春唬得魂不附体,急道:“吴兄,错了,错了。这面可只有一条回皇宫的路。”

吴征回过头笑道:“错不了,我们就是先回皇宫去!”

这一下正瞥见陆菲嫣的目光,一点羡慕,一点幽怨,一点期待,吓得也缩了缩脖子。

排水道狭窄,一人行走尚且需要猫着腰,吴征抱着玉茏烟更加困难。

但他武功高强,腰马结实,走得不仅不太费力,还十分平稳。

玉茏烟被他抱在怀里,十足地感受到这一份安稳与温暖,一时间云里雾里,感怀无限。

五人鱼贯而行,赵立春与吴征落在后头,他战战兢兢,不住前后张望,祝雅瞳与陆菲嫣在前领路。

陆菲嫣收拾心神,正谨慎地左右打望,祝雅瞳的语声忽然钻入耳朵:“不生气?”

“没有……”

陆菲嫣扁了扁嘴,同样将语声送入祝雅瞳耳内道:“这女子孤苦了许多年,好容易脱得牢笼,亲近一会儿理所当然,现下她也需更多的照料。”

“咦?”令祝雅瞳意外的不是醋意甚大的陆菲嫣居然没有吃味儿,而是她这一手传音入密居然已得心应手。

“还差一点点。”

陆菲嫣缩了缩肩,略觉自豪。

信心的汇聚极难,但一旦形成想打破也难。

陆菲嫣入住吴府之后实是最合适的状态,心境平和,修为日涨,由此也是信心不断地增长。

与吴征的情意坚逾金石,谁也动摇不了,所以她不需将玉茏烟与吴征现下的亲热往心里去。

“啧啧,当真了不得!”

祝雅瞳感叹一声,有些奚落道:“有此心境,修为不增长都难。说来也怪了,小乖乖似乎特别的好,和他呆在一起总是很舒坦,家中连别扭都难得一见,这又是为何?”

“他从不会把外事的东西带回家里来。”

陆菲嫣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对个中缘由一清二楚,道:“无论在外碰到多少事情,难过,愤怒,怨怼,什麽都好。回了家和亲人在一起,他从不会把这些不好的东西去影响他的家……”

“原来如此!正是!”

祝雅瞳嫣然一笑,显是对这番话大为称心。

随即摆手示意众人止步,侧着头倾听片刻,道:“左近无人,想是和此前探查的一样,羽林军只在边界处护卫,火场里乱糟糟,工匠们先从边界处清理起,天泽宫一带是没有人的。我先出去瞧瞧,你们莫要乱动。”

说罢便猫着腰钻至枯井下,又是闭目听了好一阵,才缓缓舒张四肢。

那双掌一贴湿滑的井壁,像是怀有吸盘一样牢牢攀附,缓缓爬了上去。

玉茏烟见她身形从视线里消失,胆战心惊道:“祝……祝夫人一个人不要紧麽?”

“我娘的武功在普天下出不了前三之数,她又小心谨慎,出不了岔子。”

吴征笑道,顿了一顿又道:“如果不是要做些事情,我们都是她的累赘,由她一人来做便成了……”

“嗯。我们要做什麽?”

玉茏烟原本对祝雅瞳就有几分没来由的怯意,闻言更有些害怕,彷佛那一双春湖般温柔的眼睛,时刻都看透了自己想些什麽。

“再放一把火,在京城里烧足三把!”

吴征目中的火焰正腾腾燃烧,越烧越旺。

“啊?这……”

赵立春放了把火已是十分胆大,吴征居然潜入皇宫还要再放一把,胆子已然包了天。

冷宫一带已化作白地,烧无可烧。

吴征想要再放一把火,烧的可就不是人丁寥落的冷宫了。

皇城里哪一处不是看守严密,想要再放一把火谈何容易?这些久居皇城的玉茏烟与赵立春都清楚得很,一不小心失了手,可不大难临头?看吴征信心十足,又义无反顾的样子,玉茏烟不敢多劝,遂闭上了口不再多言。

不多时祝雅瞳探出头来,一个倒翻掠进暗道,指了指头顶:“冷宫一带无人,想是准备日后彻底重建,火场也无人打理。咱们依计行事!”

“霍贼看来很忙啊。”

提起霍永甯,吴征恨恨咒駡一声,道:“接下来就等时辰了……”

“等时辰?”

玉茏烟并非提出反对,只是觉得好奇之下,脱口而出。

“嗯。”吴征耐心道:“光靠咱们几个,想要在皇宫里放出一把火难上加难。今时不同往日,上一回赵兄是天时地利人和,才烧了一把大火。现下可没了这份便利,想烧起来非得里应外合不可。”

“嗯?里应外合?我们还有增援?”

“有!”吴征目光炯炯,又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道:“大事成与不成,就看他们了……”

玉茏烟虽不算心思厉害的角色,倒也不笨,闻言心下狐疑:即使在皇城里再点上一把火,至多也就是造些动乱,怎麽说也算不上什麽大事。

吴征却是一副踌躇满志,又是等待重大结局时的不宁定。

玉茏烟不明个中玄机,只见祝雅瞳与陆菲嫣的目光中俱是一片希冀。

成都城里连日都不太平。

昆仑一系上上下下俱被打做了反贼,远在昆仑山的门派听说鸡犬不留,韩城也是满门尽皆下狱等候发落,再无昔日荣光,连锦绣大街上的胡侍中府与吴侍郎府也是抄家的下场。

常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胡侍中被吊于城门口示众,皇城里下了严令,有替昆仑派上下说情者,与反贼同罪。

只是一道旨意难堵万民悠悠之口,大庭广众间没人敢提,私下里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又怎能止得住?后宫一场大火,烧得数十间宫室俱成白地还可说是意外,不久后天牢里又是一场大火便难以说清。

昔日繁华的成都城里,喧闹的大街变得寂静,行人来去匆匆。

若不是为了生计,大多人都愿意呆在家里,以免平白沾惹了什麽麻烦。

酒肆青楼等寻欢作乐之所门可罗雀,大部分乾脆关门歇业,待风头过去了再做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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